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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9章 傷疤 (16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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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懇請王爺,千萬珍重……”急促的一氣呵成的語調,說到珍重突然就頓住了,金定匆促轉身,背對著他說道,“王爺,金定就此告辭了。”

金定說著話擡腳就走,身後又傳來一聲喚,“金定,若是我留你,若是我懇請金定,不要到戰場去,金定可能答應嗎?”金定身形僵住緩緩回頭,他那樣看著她,淡然的眼眸不知何時破了冰,盛滿了柔軟,若磁石一般吸引著金定的心,金定往回走了幾步,他又道,“金定,可以嗎?這句話在我心頭盤桓千萬次,可我知道金定的心意……”金定狠咬一下唇笑道,“王爺既然知道,又何必說出?”

他緊閉了眼眸,再擡眸時眸光重新凝結,瞧著金定道,“是我唐突了,金定也千萬珍重……”冷不防金定撲了過來,直將他撲得後退著緊靠在一棵樹幹上,他楞怔著,大睜著眼看著她的頭頂,長長的烏發挽一個簡單的髻,大紅的絲帶束了,絲帶挽一個蝴蝶結,長長的飄帶垂下,似展翅欲飛,一如她的靈動活潑,他俯首下去,唇挨近她的發髻,只剩一線的距離,閉了眼又離得遠了些,突然覺得腰間一緊,金定伸臂摟住他腰,小心翼翼得圈著,額頭抵在他胸前閉了眼,“青鸞說得對,怎麽也得抱抱親親……”

靜王啊了一聲,金定已擡起頭撅著唇,飛快貼了上來,觸電一般輕輕碰撞又慌亂著分開,二人倉皇著齊齊後撤,金定松開他,躲避著他的目光:“待我回來,下次,下次若王爺留我,我定會留下。”

金定一溜煙跑得遠了,銀色的身影在林間穿梭,若精靈一般輕快,靜王靠了樹幹遠眺著,直到那銀色縮成一團消失不見,手撫上唇,似乎還留著她的溫熱柔軟,輕抿一下齒間飄香,閉了眼淚水滴落,扔了拐杖身子滑倒在地,背靠樹幹坐在雨水打濕的草地上,低了頭兩手緊捂了臉。

青鸞遠遠瞧著靜王,大軍開拔的炮聲響起,他依然一動不動坐著,石化了一般,天上雨絲愈加綿密,青鸞接過珍珠手中的油紙傘,邁步走了過去,將傘遮在他頭頂道:“二哥,他們走了。”

靜王點點頭,狠狠用力搓一下臉,擡頭看向青鸞,青鸞蹲下身,在草地上跪坐了,瞧著他眼眸中掩不下去的水汽,抿一下唇道,“二哥這是何苦?”靜王笑了笑,笑容中含著蕭瑟,“我曾聽說大昭國師的名氣,是以從烏孫回到東都的路上,我曾問過國師,曾有高僧說我命不過二十,此言可是真的?”

青鸞心中一顫,喚一聲二哥,靜王沖她搖頭:“我不信邪,之前一直以為,命數之說不過荒唐,去年我正好二十,又恰逢國師,豈料國師問過我的生辰八字後,一言不發不肯為我蔔卦,青鸞,我已經從上蒼處偷來一年,這一年,我的身子越發羸弱,我一直在強撐著。是以,我不能用情意拘著金定。我只能盡我所能,讓她去做她想要做的事。”

青鸞震驚著,向來的臨危不亂鎮靜自若不見了蹤影,結結巴巴道,“怎麽會?不會的,二哥只是腿不好,有那麽多禦醫,二哥……”反倒是靜王安撫她,“青鸞莫慌,我怎麽也會撐著,撐到他們平安歸來,我還有許多事沒有做,我,甚至沒有好好抱一抱金定……”

提到金定他又低下頭去,喃喃說道,“她說喜歡香噴噴的男人,這幾日我沒有進書房,也沒有吃藥,在金猊中熏了蘭草香……”青鸞聽得揪心不已,待他平靜了擡起頭來,方問道,“二哥的身子,懷邕他,可知道嗎?”靜王搖頭,“他若知道,不知會鬧出怎樣的事來。”青鸞狠咬了幾下唇方冷靜些,“二哥,太國師不只會蔔卦,還是神醫,八月十五我與懷邕成親,太國師定會前來,到時候,我逼著他為二哥醫治。”

靜王翹一下唇,“我知道他是妙手,也曾向他尋醫問藥,他依然未發一言。”青鸞使勁揪著手邊的青草,一束束連根拔起,眼淚終是忍不住落了下來,淚水漣漣瞧著靜王,“二哥,懷邕有一句話,盡人事聽天命。二哥千萬不要屈從了命數。”

她哽咽著幾近哀求,靜王微笑著點頭:“青鸞放心,我會的,我母嬪為生下我拼掉了性命。就算為了她,我也會活著,何況,我還沒有為她報仇。”

青鸞抹一下眼淚看向靜王,靜王拿過她手中的傘,朝她頭頂移了過來,溫和言道:“雨越來越大,青鸞,不如回府再說。”

☆、101. 局中局

到了靜王府,靜王已是面色如常,只兩眼還略略有些紅,盤膝坐著親自為青鸞斟了茶,說起殷朝皇室後宮的往事,青鸞隔幾跪坐傾聽,想起聖文太後與太上皇與太國師的糾葛,深感小國與大朝之差異,大昭雖是小國,可皇家的人重情,這殷朝皇室,情之一字何其淡漠。

殷朝皇帝為太子時,後黨獨大,太後為其指婚娘家侄女,就是當今皇後,皇帝對後黨極其厭惡,連帶著討厭皇後,可皇帝心機深沈,為了哄太後高興,成親頭幾年與皇後假作恩愛,卻使了手段不讓皇後有孕。

沒幾年皇帝登基,施展狠絕嚴酷的手段,將後黨打壓下去,太後氣得一病不起,沒幾個月就薨逝了,太後一族開始雕零,皇後受到冷落,皇帝數月不踏足坤寧殿,漸漸有了廢後的傳言,皇後殊死一搏,揣度這皇帝喜好,在宮中物色了兩位女官,令其入坤寧殿侍奉。

很快到了冬至,皇後等來了機會,她在祭祀的時候,將兩位女官帶在身邊,皇帝見了十分喜愛,當夜就來了坤寧殿,皇後用這兩位女官吊著皇帝,借機與皇帝親近,盼著能誕下嫡長子穩固後位。

兩個月後,皇後沒有懷孕,其中一位女官卻有了身孕,皇後惱怒過後決定將計就計,次日皇後診脈有了身孕,那位女官卻在出宮為皇後辦差的途中,墜落懸崖亡故了。

另外一位女官心中懷疑,卻不敢聲張,她很快發覺自己也有了身孕,默然等到皇帝再次臨幸的時候,哀哀懇求,皇帝封她做了貴人,居於宸妃的景福殿。宸妃不把她放在眼裏,對她不好也不壞,九月懷胎,她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,她懷疑自己的食物中被下了毒,除去親手做的吃食,其餘來路不明的吃喝一律不碰,生產的時候,她瘦得只剩了皮包骨頭。

她掙紮著生下孩子便咽了氣,接生婆在孩子的腿上動了手腳,被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,雖接上了斷腿,卻不能走路,一走就會生疼,又因胎中先天不足,身子十分孱弱,後妃中無人將他當回事,他竟奇跡般活了下來。

這孩子看中宸妃嘴硬心軟,每遇著她乖得小貓一般,宸妃喜愛他,到了啟蒙的年紀,對皇帝提起讓他進上書房,皇帝方想起還有這個兒子。

入上書房後,他安靜乖巧喜讀書,皇帝考問太子時,太子答不上來的,大學士總讓他回答,他對答如流,皇帝漸漸有些喜歡甚至偏愛,有一次曾對他說:“英兒象你的母嬪,你的母嬪是江南書香門第出身,性情文靜婉約,也極聰慧,甚得朕心,可嘆她體弱……”

靜王將這句話記在心上,悄悄觀察皇帝每一個新寵,均是文靜乖順的女子,他推測皇帝曾對他的母嬪有過真心的喜愛,是以每次面對皇帝,不是提起母嬪就是露出孱弱之態,果然皇帝對他越來越疼惜。

靜王知道是有人害死了自己的母嬪,他起初懷疑宸妃,順便討厭著元邕,太子欺負元邕的時候,他明面上作壁上觀,暗地裏煽風點火,後來他尋到蛛絲馬跡,開始疑心皇後,隨即疑心到太子的出生。

靜王看著青鸞:“其時太子羽翼已豐,當年之事又沒有明確的證據,就算有證據,有的是替罪羊,是以,我放棄了向父皇討還公道,我開始籌謀更大的局,可我腿殘身子弱,我想到了懷邕。”

說到元邕,靜王搖頭微笑了:“這個臭小子小時候傻乎乎的,身在皇家卻特別重情,真心實意追著太子與我,一聲聲叫著皇兄,我初始覺得好笑,慢慢的就有些依賴他,依賴他對我的真心,後來發現他十分聰明,就開始用心教他,不想這小子長大後變了,開始浪蕩紈絝,對一切渾不在乎。我也疑心他是為避太子鋒芒裝出來的,可他連我都瞞著,裝得不亦樂乎,漸漸便有些沈迷,覺得那樣也不錯,笑對我說,二哥,何必奪什麽皇位呢?這樣不缺吃穿隨心所欲又能自保,不也挺好?”

青鸞捧了茶盞微笑,是啊,他身在皇家卻能重情,如此更覺得他難能可貴。

靜王頓了一下看向青鸞:“我需要將他拉出來,讓他施展文韜武略與太子爭鋒,可無論勸說還是激將,他都不為所動,後來我尋到一個契機,有一次他在書房看山川志,他向往不已,說是從未離開過東都,想要到天下去游歷。我設局派人假扮太子扈從,將他一路追到大昭去,明為追殺實為保護,那次我方得知,他的輕功馬術幾至化境,他分外喜愛大昭風光,留戀多日不肯離去,我便將人召了回來,以為他會趁機游歷,沒想到月餘後他又回來了。我留心觀察,發覺了他在東都的羈絆,便是賀葉蓁。”

青鸞手一顫,揪著心看向靜王:“難不成,二哥棒打鴛鴦嗎?”

靜王搖頭:“懷邕重情,他是不得勢的王爺,葉蓁與他打小要好,我也替他高興,是以又忍了下來,想著促成他的親事,他有了妻室兒女,興許會激起鬥志。葉蓁要做懷邕的王妃,我派人對她一番考察,無意間發現太子對葉蓁示好,而葉蓁,並沒有堅決得拒絕。”

青鸞不知為何,心提起很高,害怕靜王接下來的話,又想聽他接下來的話,兩手捧著茶盞,定定看著靜王,靜王娓娓道來:“後來葉蓁的弟弟誤傷人命,葉蓁哭著求懷邕,懷邕自然無能為力,我選擇袖手旁觀,太子為葉蓁擺平了一切,葉蓁與懷邕大吵一架後,找到太子致謝,太子握她手的時候,她躲了一下,卻又依從了。我覺得,她並非懷邕良配,我決定拆散他們。”

青鸞蹙了眉尖,“二哥如何做的?”靜王望向窗外,雨絲依然綿密,“我擅長模仿筆跡,我寫了兩封決裂的書信,分別送給他們二人,其後二人想要挽回的信件,被我攔截,葉蓁恨上了懷邕,進宮時當著懷邕的面與太子親近,並很快與太子訂親,懷邕試圖告誡葉蓁,葉蓁卻說懷邕輕薄於她,懷邕被激怒,開始與太子爭鋒,太子嫉恨之下派人刺殺他,我以為局面已成,誰知這小子假冒賀伯安到了大昭,進皇宮做了先生。”

青鸞將茶盞捏得更緊,可聽到咯咯吱吱的聲音,她低著頭喃喃說道,“原來一切都是二哥在幕後操縱,若懷邕得知,又會如何?”靜王一笑,“又會如何?他會感激我,他因此去了大昭,結識了青鸞,乃是他人生最大的幸事。”

青鸞沈默著,靜王溫言道:“青鸞可是在意葉蓁嗎?過去如何,已經過去了,如今青鸞與懷邕之間,已沒有任何阻撓。”

青鸞接連深吸幾口氣,捏著茶盞的手松了些,放在面前小幾上,壓下心底的不安,擡頭笑道,“接下來呢?二哥準備如何做?”靜王手指在輪椅邊沿輕敲幾下,“過兩日,青鸞進宮去,擇機將太子私通符離的書信交給皇上。”

青鸞不解道,“我以為,書信應該放在最後,這是致命的武器。”靜王搖頭,“在父皇眼中,殘害手足算不得什麽,因為父皇也做過同樣的事,且不是一個。”青鸞心突突跳了起來,那個面對熙兒時無比慈祥的皇帝,原來是這樣的殘暴。

靜王又道,“皇上會問青鸞如何得到的,青鸞可以有繁有簡,也有的可以省略不說,不過只要說出口的務必要是實話,否則會惹禍上身。”青鸞嗯一聲,“太子會遭責罰嗎?”靜王搖頭,“不會,父皇會申斥他幾句,然後會軟硬兼施,讓青鸞不要聲張。”

“戶部呢?”青鸞問道。

“那個張文淵,讓他具本上奏,交給我就是。”靜王目光沈沈,“再然後,皇上會發覺太子將他的禦賜之物換了銀子,這對父皇來說,是蔑視也是侮辱,父皇會勃然大怒,但是還不夠,還需要最後一擊,太子真實的身世,太子非嫡出,一切就都好辦了。”

青鸞看著靜王,那樣氣定神閑,突然覺得有些可怕,以他心機之深沈,若他身子健全,懷邕怎會是他的對手?靜王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,溫和笑道:“青鸞放心,一來我註定短命,二來就算上蒼眷顧,我能多活幾年,我也不會與懷邕為敵,打從小時候起,只有懷邕給過我溫暖,他永遠是我全心愛護的弟弟。”

青鸞起身行個萬福禮,“有二哥的愛護,是懷邕之福。”靜王搖頭,“他才是我的福氣,因為他,我心中人情尚存,是以才能裝得下金定。也多謝青鸞,將金定帶到了我的面前。”

青鸞展顏笑了,“二哥今日勞累過度,請歇息吧,青鸞告辭了。”靜王點點頭,“不送。”

青鸞剛繞出回廊,身後一位老仆追了上來,訥訥說道:“王爺問長公主,說是討要件金定姑娘的物事。老奴不明白,多嘴問了一句什麽物事,王爺就發火了,老奴不敢多問,只轉述原話。”

青鸞一挑眉,金定這丫頭,也不給靜王留個貼身之物,靜王也是的,倒是給金定個念想啊。這一想不要緊,狠狠拍一下額頭,懷邕送過自己陶塤,自己好像什麽都沒送過他。

回到同文館,讓珍珠派人將金定的枕頭送到靜王府,自己倒在榻上輾轉,珍珠進來抱怨道:“說來奇怪,姑娘最喜歡的那件桃紅肚兜不見了,裏外翻遍了,怎麽也找不到。”

青鸞任由珍珠抱怨著,臉埋在臂彎中笑,那是她最喜愛的,也是懷邕最喜愛的,那次在懷邕的秘密花園,就穿的那一件。

☆、102. 景福殿

夜已深了,青鸞靠窗坐著,在燈下捧一本書,許久不曾翻過一頁,雨漸漸小了,耳邊細雨敲窗瀝瀝低響,青鸞起身推開窗戶,有清涼的風湧進來,瞇了眼遠眺,雨夜中的東都依然燈火璀璨,眼前出現行軍的隊伍,在漆黑的深夜裏,裹著冷雨踏著泥濘往前疾行。

自從知道元邕與金定要去打仗,青鸞每日都是燦爛笑著,從未哭過,偶爾與金定說話鼻子發酸,也硬生生忍了下去,這會兒終於忍不住,眼淚涔涔而下。前方有石將軍掛帥,懷邕監軍,金定率隊為先鋒,靜王說這是殷朝有史以來最強的隊伍,定戰無不勝,後方雖有太子作祟,可有篤定的靜王籌謀,可戰場上風雲瞬息萬變,誰又能說得準呢?

青鸞站在窗前,手背抹著眼淚,可越抹越多,幹脆卷了袖子抹著,直哭得抽泣起來,無助的小姑娘一般,珍珠進來催促她就寢,看到她兩手卷著袖子交替抹著臉,嗚嗚咽咽得在哭,珍珠嘆口氣退了出去,姑娘一直那樣鎮靜,原來心中也是忐忑的,就讓她痛痛快快哭一場發洩發洩。

珍珠再進來的時候已是三更,青鸞安靜坐在燈下,聽到她腳步聲擡頭笑問,“雨停了?”珍珠嗯一聲,水盆中絞了熱巾子,為青鸞敷在臉上,青鸞仰著臉隔著巾子悶聲道,“珍珠,煮些栢子湯吧。”

姑娘向來是沾席就睡,從不需要熏香,更不需喝什麽安神湯,珍珠嗯一聲,吩咐人去準備,青鸞拿下帕子遞了過來,笑道:“敷過後挺舒服的,我不該在這兒悲嘆哀怨,我得協助靜王,喝了柏子湯早些安睡,明日進宮瞧瞧去。”

喝下柏子湯躺下很快睡著,卻睡得不安穩,許多人在睡夢中紛至沓來,各種場景不停變換,許多事怪誕離奇,清晨醒來時,四肢酸疼著,心口仿佛壓了巨石,哀哀喚一聲珍珠:“還不如熬夜,熬到困倦至極,也就睡著了,何必逼著自己入睡?”

珍珠拿了美人拳過來,青鸞翻個身背對著她,珍珠加重些力道嘩楞嘩楞給她各處敲打,青鸞漸漸松弛下來,舒服得瞇了眼,似要昏昏欲睡。

珍珠力道放緩說道:“葛二一早來過了,說是昨日出征的隊伍走後,太子妃賀葉蓁只身騎了快馬出城,追上隊伍後,在王爺懷中塞一個包袱,一句話沒說騎馬轉身走了。”

青鸞哦了一聲懶懶道:“太子妃騎術很好的,上次春獵見過她的身手,她這個人呢,在男人面前嬌弱,骨子裏卻強悍,我那樣逼她,她也沒放棄要破壞我跟懷邕的親事,她一心兒女情長,渾不知太子之位岌岌可危,若太子被廢,她的命運又會如何?”

珍珠哼了一聲:“姑娘萬不可心軟,奴婢覺得,就算太子倒臺,她這個人也不會認命,反而會想盡了主意尋個依靠,那個依靠,不就是王爺嗎?王爺與她一起長大,愛與不愛的,情分還在,到時候肯定不會趕盡殺絕。”

青鸞豁然翻身坐起,青鸞手中美人拳砸在她肚子上,哎呀一聲忙問,“可砸疼了?這就找禦醫來瞧瞧。”青鸞摁住她,眼光灼亮,“珍珠說,太子妃給了懷邕一個包袱?”

珍珠點頭說是啊,青鸞雙手抱膝,頭埋在膝上,想起靜王的話,難道說賀葉蓁發現了那些信的端倪,特意給懷邕送去傳情達意嗎?想著又咬了牙,大戰在即,為何要送這些擾亂他心神?咬牙道:“這賀葉蓁實在可惡,我這就進宮去。”

剛起身梳洗,有個小婢捧著一封書信進來,珍珠見狀斥道,“誰讓你進來的?這信也是你能拿的?”小婢細聲細氣分辨,“送信的那位爺說是金定姑娘來的,想來長公主急著要看,奴婢喚了珍珠姑娘幾次,不見珍珠姑娘出來。”

青鸞一聽金定來的,迫不及待接了過去,打開來只有寥寥幾行:賀葉蓁給懷王送了一件披風,我奪過來一刀劈成了兩半,懷王不悅,說不過是一件披風,我說青鸞會生氣,他才給我陪笑臉,說我做的對,問過了明鈺,說賀葉蓁女紅了得,在閨中時出了名的。

青鸞瞧著信抿了唇笑道,“珍珠,不是信,是披風。”珍珠嗯一聲,瞧一眼縮在門角的小婢,“還不出去?”小婢說一聲是,忙忙告退而出。

青鸞心情大好,瞧著小婢背影消失在門外,笑道,“瞧著怪機靈的。”珍珠也笑,“使臣帶隊別居,將同文館中的人調過去幾個,有些缺人手,買來了這個小婢,奴婢也是看她機靈……”青鸞擺擺手,“珍珠糊塗了嗎?我們的籌謀不足為外人道,是以不能有機靈的人,需要笨的。打發她去侍奉使臣,將原來知根知底的換回來。”

珍珠應一聲是,覺得姑娘未免小題大做,這小婢不過是個粗使丫頭,無事都不能進姑娘院子,怎麽能知道同文館裏的秘密?可青鸞吩咐下了,她自然照做。

青鸞用著早膳,又將金定的信讀一遍,女紅了得?所謂女紅不就是縫縫補補?我也能做,不做披風,縫件貼身小衣給懷邕捎過去。

用過早膳,起身拿了紙筆比劃幾下,吩咐人去懷王府請容花來,讓容花教她,忙亂了半日,針將手指戳得篩子眼兒一般,小衣卻依然七零八落,再看容花手中,為她示範的小衣有模有樣,妖嬈嫵媚,胸前兩朵芙蓉花,似在眨著眼睛笑她。

青鸞嘆一口氣,擺手道,“收了吧。”珍珠與容花忙碌著,青鸞執筆對著銅鏡畫像,不會女紅,我便畫一幅小像給懷邕捎過去,他可見像思人,忙碌到傍晚,廢棄的畫像摞了一摞,青鸞揉著手腕楞了一會兒,從一摞中挑出一幅頗像樣的遞給珍珠,珍珠仔細端詳著,“姑娘這畫的是?奴婢知道了,護佑武將的真武大帝,可是真武大帝怎麽沒胡子?”

青鸞一把奪了過去,團成一團扔入竹簍,哼了一聲道,“琴棋書畫我就是不會,德容言工?”珍珠看她沮喪,忙道,“姑娘至少占著容這一項。”青鸞瞪她一眼,珍珠又忙道,“無論如何,懷王喜愛姑娘,就算為姑娘死,他也願意。”

青鸞說一聲打嘴,珍珠忙在嘴上拍了一下,呸呸連聲道,“那年文遠伯府上梅花宴,姑娘曾說過一番話,姑娘忘了?奴婢一直記得,姑娘就是獨一無二的姑娘,不用與別人比較。”青鸞嗯一聲,“我也沒與她比較,我還用與她比較嗎?我自然是超出她許許多多,只是懷邕不在身邊,我心中煩亂,總忍不住胡思亂想,得讓他早些回來,若他不回來,我追著他上前線去,說好一日不分開的。”

珍珠侍奉她用過晚膳,為她熏了安神香,青鸞一夜睡得安穩,次日早起梳妝過,精神抖擻進了宮,直奔景福殿而來。

宸妃對元邕出征自然也哀嘆了幾句,卻更盼著他能打敗符離,好立了軍功討皇帝歡心。青鸞聽她提起皇帝,一笑看向她頸間的冰花芙蓉玉,笑說道,“本來疑心這玉珮的功效,可這會兒隔著數尺,都能聞到母妃的幽香。”說著話瞄一眼景姑姑。

容花雖隔些日子就借口拜望宸妃進宮,到底不是常住宮中,青鸞想到宸妃身旁侍奉的景姑姑,景姑姑為人持重寡言少語,對宸妃極為忠心,她的忠心不單是順從,她會為宸妃考慮,宸妃惹了禍端她會設法大事化小小事化無,宸妃若沖動她會娓娓勸說,宸妃想不到的她會為宸妃籌謀。

宸妃年少選入宮中時,她的父親是上書房大學士,她依賴著娘家的地位,後來賀府衰敗,她能在皇後的眼皮底下安然做她的貴妃,靠的是景姑姑。

青鸞囑咐容花觀察景姑姑,可有所圖所求,可有求之不得。容花費了許久的功夫,打聽出景姑姑進宮前訂過親,進了宮親事不成了,可二人打小的情分還在,這麽多年一直有書信往來,八年前男子的妻子去世,一直沒有續弦,他等著景姑姑被放出宮,能與景姑姑老來相伴,男子說年少時意志不堅,被父母逼迫著成親,如今知道自己想等的人是誰,他特意遷居東都,一直等著。

可宮中傳信艱難,二人一年半載難得通信,三年五載未見一面,於是青鸞拜托了葛二嫂,葛二嫂高高興興做起了媒人,在二人之間傳情達意,剛過二月二的時候,青鸞借口讓景姑姑前來同文館,卻將人送往了男子的小院,二人見面執手相看淚眼,葛二嫂趁勢就舉辦了訂親儀式。

其後青鸞隔些日子就派人進宮接景姑姑,借口為宸妃拿香料,景姑姑得以與情郎常常見面,景姑姑感激不已,答應幫著青鸞,前提是不能害她的主子。

這些日子景姑姑得青鸞囑咐,在宸妃沐浴的浴湯中加入玫瑰香料,又在她衣衫床帳間熏香,此種香氣持久且能催情,看來景姑姑做得很好。這樣通透一個人,卻於男女之事上認真得近乎迂腐,除去初見那次激動得牽了牽手,其後數次只是相對坐著說話,對視一眼都要臉紅,青鸞想著,又覺得十分可敬。

景姑姑沒有看青鸞,只低頭一笑,宸妃略帶了些難為情,“這些日子皇上來了好幾次,說起來,就連剛進宮那會兒,也沒有這樣歡快過,皇上還說我長進了。”青鸞聽著低頭偷笑,宸妃以為她害臊,哎呀一聲道,“瞧瞧,跟一個姑娘家說這些,可不是糊塗了?”

青鸞笑笑,“聽說淑妃娘娘這幾日害喜?”宸妃聞聽沈了一張臉,“禦醫剛把出喜脈,她就要死要活,這個能吃那個不能吃,又總鬧著嘔吐,都還不到日子呢,可皇上不懂啊,總往她宮裏跑,好幾日沒來了。”

青鸞一笑,“這孕吐過早,依大昭的說法,多半懷的是公主。”宸妃如今對大昭樣樣信服,又加此言甚合她的心意,笑著喚一聲景姑姑,“去趟禦書房,就說熙兒昨夜裏臨睡前哭著喊父皇,再告訴皇上,熙兒能背三字經了。”

約莫半個時辰後,皇帝背著手踱步而進,宸妃忙攜了青鸞起身見禮,皇帝說一聲免施施然坐下了,含笑問道,“熙兒呢?”宸妃微撅了嘴撒嬌一般,“在丹樨上望了一陣,不見皇上來,又跑到丹陛階下等著,等得睡著了。”

皇帝嗯一聲,瞇眼瞧著宸妃笑道,“這幾日淑妃害喜厲害,朕少不得陪她。”宸妃笑笑,一副城府頗深的模樣,“剛剛與青鸞說起,青鸞說大昭國師曾言,孕吐過早,懷的都是女兒,淑妃怕是要為皇上添一位公主。”皇帝臉色沈滯了一下,便有些不悅,歪頭看向青鸞,“當真?”

青鸞心中腹誹不已,生兒子生女兒的事都將太國師擡出來,這宸妃可惡又愚蠢,可又不能揭穿,硬著頭皮道,“妾也是道聽途說,剛剛與母妃敘閑話順便提起,想來這生男生女,即便是大羅神仙,也說不準。”皇帝嗯了一聲,“傳聞中這大昭國師神仙一般,依朕看來,不過是以訛傳訛,朕不信,他一個人,能比過朕龐大的司天監。”

青鸞低低嗯了一聲算是附和,擡眸看向皇帝,帶了些哀切道,“懷王奔赴前線,妾心中牽掛,連續兩夜夜不能寐,敢問皇上,這司天監如何說?”皇帝頓了一下鎖了眉頭,“烏孫小國自天聖皇帝時起一直安分,可自從符離領兵,不斷騷擾我朝,有傳聞說他是紅眉毛綠眼睛,司天監更是可惡,昨日竟跟朕說這符離乃是武曲星君下屆,英勇無匹。”

皇帝說著話捶一下椅子扶手,青鸞笑道,“妾曾見過符離,並沒有什麽特別,不過尋常人而已。”皇帝看向她,“依青鸞看來,他是怎樣的人?”

青鸞笑道,“妾識人不多,不足以判斷,只將曾見聞的符離言行說於皇上,皇上自有決斷。”皇帝嗯一聲,“講來就是。”

青鸞為難看一眼宸妃,皇帝擺擺手,“愛妃先去瞧瞧熙兒。”宸妃帶著不滿瞥一眼青鸞,怏怏告退,青鸞按照想好的簡短說起,皇帝聽她說到書信,手捏住了扶手,身子略前傾些,“如此說來,青鸞前去找三郎,青峰山偶遇符離幼年失蹤的弟弟,符離為了與青鸞交換弟弟的消息,給了青鸞一封書信?想來此書信關系重大,是怎樣的書信?”

青鸞起身跪了下去,從袖中拿出書信雙手舉過了頭頂。

☆、103. 懷王妃

青鸞聲音略有些不穩,似乎帶了怯意:“妾看過此信,心中若有驚濤駭浪,將符離弟弟出家的消息告訴了他,並將信收了起來,誰也不敢告訴,就連懷王也沒有吐露一個字,心中只當此事沒有發生過,可是如今戰事又起,懷王出征太子負責糧草補給,妾怕懷王再次遇險,還請皇上體諒妾牽掛未婚夫的癡心,妾不得不將此信交出,妾以為,敵人再可怕畢竟在明,藏在暗中的內奸防不勝防,才最可怕。”

青鸞說著話,勾起思念元邕的心傷,眼淚滴滴落了下來,皇帝瞧過那信沈默著,半晌重重掌擊在身旁幾案上,案上茶盞跟著釘鈴鈴一陣急響,皇帝猶不解氣,操起茶盞朝青鸞身後的墻上擲了過去,茶盞越過青鸞頭領,嘭得一聲碎片四濺,皇帝站起身往殿門走去,到了殿門口回身瞧著青鸞,臉藏在光影裏神情莫辨,語氣淡淡道:“剛剛朕一時情急,嚇著青鸞了。”

青鸞身子伏地大聲道,“妾不害怕,只求皇上主持公道。”皇帝楞了楞,竟嚇不住她?青鸞又大聲道,“妾不會告訴任何人,可是前方將士無後顧之憂,方能打勝仗。”皇帝嗯了一聲,聲音低沈,“朕會處置。”

然後匆匆離去,青鸞噓一口氣,好,且等著看你如何處置。

宸妃牽著元熙出來,看皇帝離去,忍不住對青鸞抱怨,青鸞沈默著起身告辭。心中言道,元邕定是肖父,若是肖了宸妃,定會是名副其實的浪蕩糊塗王爺,想到此處不由一個激靈,若是隔代遺傳,自己與元邕將來的兒女,若有一個遭殃,也是一樁災難。

郁郁上了馬車又忍不住笑,笑得靠在珍珠懷中,珍珠莫名其妙拍著她後背,“進一趟宮,莫不是中邪了?不過這宸妃確實好笑,四十多歲的人了,還跟皇上撒嬌,長得卻又是端莊的模樣,瞧著十分怪異。”青鸞嗤一聲笑了出來,直笑得滾倒在珍珠懷中,剛剛面對皇帝呈上書信的忐忑,在故意誇張的笑聲中消散殆盡。

夜裏靜王府的老仆過來,呈上靜王的便箋,其上寫著太子被責罰每日面壁兩個時辰,且不可耽誤大軍補給,青鸞本對靜王的揣測存有疑慮,此刻方深信不疑,原來在殷朝皇帝眼中,為了殘害手足可裏通外國,這種罪惡的代價只是面壁而已。

末了,靜王小楷寫了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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